创作谈 评论:谈王祥夫《一粒微尘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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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活下去,并且要记住

  王祥夫

  这个中篇,最初是想用这个题目,但后来想一想,前苏联作家曾有过这样一本书名的书,便作罢。许多事情,不是你不想忘掉而是不可能忘掉,就像鱼无法忘掉水,稻谷无法忘掉土地,森林无法忘掉大火。你只不过是鱼群中的一条可怜的鱼或是稻谷中的一株,你忘掉了或是你迫使自己忘掉了,但集体的记忆还崭齐崭新的留存在那里,几十年几百年都不会退色也不会模糊。这里,要说到的是民间的记忆,民间的记忆是无比浩大的,它不会听从谁的命令而一下子可以让自己的记忆突然消失。民间记忆的好就在于随着时间的推移,善恶会一天比一天更加的黑白清晰。活下去,并且永远要记住。一如老人家们告诉我们的那样,记住路,下次走,不要再摔跤。

  我怀念我的老师,她是一个普通人,她是一个善良的人,她既是妻子也是母亲,后来她走上了一条连她自己都嫌弃的路,她抛夫弃子,她无路可走,在当时,只有那样一条路摆在她的面前,邪恶的力把她往那边推往那边推一直往那边推。她只好走,一如夜间的飞虫,只要看到光,她就朝那边飞去,她别无选择,那是一场浩大的悲剧,多少无奈无知的飞虫们朝着火飞去,但它们得到的不是温暖与光明而是纷纷坠毁。现在,只要我闭上眼睛,我的老师,就像是又从我的眼前走过,轻轻的步子,身子紧缩着,路摆在那里,但她永远是只贴着道边,哪怕是周围没有一个人,她也习惯性地贴着墙根。我轻轻喊她,“吴老师吴老师,”她惊慌了,摆着手说“我不是吴老师,不是。”她的眼里,空洞无物。我再喊她,她把身子马上缩起来,并且蹲下来,整个人越缩越小,不知要缩到哪里去。

  我们每个人,来到这个大千世界,最大的无奈就是我们根本就没法选择我们的父母,父母和兄弟还有七姑八姨的亲戚们都是我们无法选择的,这不是我们的过错。过错在哪里?我常常问自己,其实这已经是一个被历史回答过的问题。或者是,我们已经不愿去经常把它再想起,而忽然,有人命令你要你忘掉这一切,这无疑是一种提醒,活下去,并且永远不要忘记。我咒诅那些整天在讲什么红色黑色或绿色基因的人,人生下来,没有选择。

  人活着,在世间,其实无论你是多么显赫或是你是多么卑微,在生命的长河中或者是在历史中你只是一粒微尘,飘浮着,落下去,再飞起来,再落下去,不过如此。活着,有时候,我们都是一粒微尘。

  活下去,并且要记住。

  世上真有“李书琴”

  程多宝

  许是因为曾经或多或少亲历过那样的一个似乎“并不真实”的年代,我感觉作家塑造出“李书琴”这样的一个人物,真实可信。套用石一枫的一部著名中篇的名字,那就是:世上真有“李书琴”。

  李书琴自己知道,在那个动荡的年代,她其实就是一粒微尘。再渺小也是一种存在,为了保全孩子,她可以说是殚精竭虑,甚至是做出了一个女人并不想做出的一切,比如:为了不再连累家庭,不得不与心爱的丈夫王重生离婚。

  丈夫王重生,自然难以保护自己的妻子。于是,小说一开场,李书琴就想着如何与丈夫离婚。李书琴想的是如何利用自己的颜值甚至牺牲自我,来维护人前人后那种可怜的自尊,同时也是保全一家老小。

  “漂亮,有时候是会让人感到紧张的……”在那个热血贲张、人心惶惶的时代,如同一粒微尘的她即使机关算尽,到头来也是一枕黄粱。

  “要活下去,就要有靠山。”李书琴记住了姥姥的话。作为一名处处挨批的学校老师,面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利形势,她企图想靠近郑连长,甚至一度还产生了色诱心态,遗憾的是却没有如愿;反倒是后来,被觊觎她良久的王党生扑个正着。这简直是一种塌方似的摧毁,王党生在李书琴肉体上的极其卑劣的占有欲表演(意淫美丽影星、美女校长),以及被郑连长等人的捉奸过程,作者沉静地剥尽了一幅人性被肆无忌惮地扭曲、压抑的群丑图。

  纵然有着种种的算计甚至是抗争,李书琴的命运还是躲不过“悲惨”二字,旗袍被剪、剃阴阳头、裸体现丑、饱受处分、被批判……所有的苦难,她逐一经历。

  好在,她还活着。只是,到了最后,“她在说什么,没人知道,也没人听,可能,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……”曾经芳华绝代的一个女人,本该有自己的美好人生,结果只能落个悲催下场。

  六万三千字的一部中篇,因为小说营造能力的老到,塑造了诸多的人物形象;同时,因为李书琴人物命运的起伏跌宕,读起来让人悲中含泪欲罢不能。人物命运的凄凉与曲折,透过历史长卷式的心灵史展示,让我们看到了那个不曾远去的年代,以及美所面临的摧残。

  这是一部警世恒言式的书写,看似娓娓道来,其中隐喻着强烈的反思情怀:记住李书琴!